老窗上的流年
兒時生活在鄉(xiāng)下。記憶中,,老家的房屋都是用泥巴夯實的土房子,,一座座零零散散地掩映在田野山林間。低矮的院墻,,石灰涂抹的皮面風化脫落,,粗糙不平。屋頂的青瓦楞里長滿了青苔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草,,在風中寂寞地搖曳,。印象最為深刻的是這些房子的窗戶都是木質的,方狀木條豎著八根,,橫著兩根,,像蜂巢一樣,一格一格的均以卯榫相接,。這種窗戶在我們當地叫“欞子窗”,,鑲嵌在斑駁的黃土墻上,色澤黝黑,,古樸而陳舊,。
我家的欞子窗窗臺上鋪著一排青磚,母親平常打掃得干干凈凈。小時候,,父母下地干活,,我和哥哥經常趴在窗臺上面寫作業(yè)、畫畫,、看書,,有時也在上面玩一種名為“開火車”的游戲。實在無所事事,,我喜歡把頭歪靠在欞子窗上,,呆呆地望著窗外。夕陽的余輝溫暖地透過窗欞斜射進來,,投下一縷光柱,,如舞臺上的追光燈一般。焦急的哥哥則一遍遍查看地上的記號,,看投射在地上的陽光走到哪道線,,便知道父母該回來了。奶奶不識字,,可她當年看時間,,就靠欞子窗,看日光透過窗欞投射到室內墻壁上的影子念叨著:“三根欞了”“五根欞了”,。后來我才知道,,這種辦法類似北京故宮里的“日晷”,它以太陽影子移動,,對應于晷面上的刻度來計時,。
欞子窗是一家人的展望,是夢想的舞臺,。它就像是小屋子的眼睛,,能一覽無余地窺見院子里的熱鬧景象,麻雀在槐樹上吵鬧蹦跳,,雞鴨在墻根低頭懶散地覓食,。農忙時節(jié),大人們早早起床,,夢境里依稀聽見農具的碰撞聲,,牛羊的出欄聲,還有鄰家老爺爺“吧嗒吧嗒”抽旱煙的咳嗽聲……欞子窗就是一個個鏡頭,,記錄著鄉(xiāng)村斗轉星移的歷史,。只有到了冬天,北風呼呼地刮起時,,大人們才買來一卷白紙將欞子窗糊上,,這種糊窗用的白紙,叫“封窗紙”。窗紙白得炫目,,薄得朦朧透明,,所以老百姓有句俗話“窗戶紙一捅就破”。前些年,,好萊塢風靡世界的大片《功夫熊貓》,,竟然也知道中華文化這一經典習俗,在影片中阿寶一不小心捅破了鶴和猴宿舍的紙壁,。別看這層紙又薄又脆,,即使外面周天寒徹,小小一層紙就解決了遮擋隱私,、抵御寒冷的問題,。母親有時還在窗紙的中央裁出巴掌大小的空間,用高粱桿做一個小卷窗,,用縫衣線固定四周,可以隨時像簾子一樣卷起來查看外面,。那是窗戶里的窗戶,,我和哥哥常常在下雪天卷起,好奇地欣賞美麗迷人的雪景,。
當然,,我最期待的還是奶奶的窗花。肚子里裝滿故事的奶奶每次都把新封的窗紙,,當成她的創(chuàng)作空間,。溫暖的火炕上,奶奶戴著老花鏡盤腿而坐,,嘴里一邊哼著小曲兒,,手中的剪刀一邊在空中輕盈地舞蹈。左旋右轉之間,,一朵朵美麗的窗花在她手中慢慢綻放,,細碎的紙片簌簌地落下來,像是陽春三月紛飛的柳絮,。奶奶剪的窗花有栩栩如生,、憨態(tài)逗人的十二生肖,有象征吉祥和太平的鴛鴦戲水,、孔雀開屏,、喜鵲報春、百鳥朝鳳,,有為人津津樂道,、百聽不厭的嫦娥奔月、哪吒鬧海、天女散花,、孟母三遷等神話故事和民間傳說圖案,。要是到了過年,奶奶還要特意剪幾張福娃:蓮花上坐一個胖娃娃懷抱一條大鯉魚,,寓意人口興旺,、日子順達、連年有余,。窗花貼上后,,陽光透過欞子窗,將窗花的影子投進屋內,,影影綽綽的泛著濃厚的喜慶色彩,。
似水流年,斗轉星移,。如今,,鄉(xiāng)間已經很難再尋覓欞子窗的蹤影,只在一隅仿佛被人們遺忘的荒蕪或倒塌的老屋子上,,還偶爾一睹它滄桑的容顏,。值得慶幸的是,雖然我們家搬離農村已有三十余年,,但老屋依然靜靜地矗立在那里,,它看上去楚楚可憐、老態(tài)龍鐘,,如同一位風燭殘年,、煢煢孑立的老人,頑強地支撐著,,任憑殘風霉雨侵襲腐化,,一如既往地廝守著我心底那份對故鄉(xiāng)僅存的眷戀與鄉(xiāng)愁。每次回去,,站在雜草肆意叢生的空院落里,,目光便忍不住呆呆凝望著欞子窗,泛黃的窗紙還支離破碎地殘留在木欞上,,一陣風吹過,,我聽到的是時光破碎的聲音……
□姜寶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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