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原的暮春,，春陽和春雨一樣，貴重而稀缺,。大地上的萬物都在翹首企盼和暖陽光的撫慰,，這兒那兒全都準(zhǔn)備好了，憋足了勁,，拉開了架勢,，像跑道線上拉成滿弓的跑手等待著發(fā)令的槍聲。盡管料峭的春寒不時會送來一場霰雪寒霜,，凍得萬物瑟瑟發(fā)抖,，但在對春陽熱烈憧憬的撫摸下，很快就治愈了受傷的身心,，沒有誰產(chǎn)生退縮的念頭。

春陽來了,，來的竟如此迅疾,。以至萬物都來不及從容迎迓，就沉迷進(jìn)陽光里,，曛曛然,，如癡似醉，手之舞之,，足之蹈之,。

前一天的柳絲兒，尚且還沉浸在一季難得的燦爛金光中搔首弄姿,，陽光猝然送至的及笄之禮,，讓它手忙腳亂，倉促窘迫間來不及換衣梳妝,，只好半黃半青地,，羞羞怯怯地亮相在金陽下。纖巧的臉龐上,，媚眼一閃一閃地,，綠瑩瑩地,，蓬勃著青春的細(xì)膩與光澤，一臉陶醉,。

梨樹毫無形象地榛棘般堆擠在田埂地角,。也不知該說它遲鈍呢，還是大智若愚,，反正它躲過了前不久那場春雪的欺凌,。這時，它夭夭灼灼地怒放出一樹清雪,，好像是在對那場雪的嘲諷,。盡管那場雪早已杳無行跡，但它依然傲嬌地宣示——看看,，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“梨花枝上層層雪”了嗎,！緊挨著的一棵李子樹，面色便有些難看,，它前幾日炫耀于梨樹的一簇一簇的芬芳,，被春寒蹂躪的黧黑萎黃，怨婦般地哀泣著,，今年的掛果肯定是沒指望了,，好在還有少部分枝條與梨樹一起綻放著花朵，總算是給李子留了一點(diǎn)顏面,；同樣是同門同科的紫葉李,，卻姍姍來遲，傍著梨樹,，悄然扯開一角粉紅的艷妝,，它似乎無意與梨花競爭，羞羞答答地不愿縱情盛開,，但天然的超凡麗質(zhì)還是無法掩藏地釋放出誘人的魅惑,。作為花的分身的蝴蝶，來不及變幻出更多絢麗的彩衣,，只得身著最本原的素色裙衫翩躚于梨花間,，它蜷曲的觸角上還殘留著蒲公英嫩黃的花粉呢。它似乎并不專注于采食,，而是更喜歡鬼魅似地飄移,，瞬逝，就像是一團(tuán)團(tuán)清風(fēng)結(jié)晶的彩斑,。

兩天前的田土尚且善意地嘲笑,、戲謔著孱弱的麥苗，不時摸摸麥苗柔軟的頭皮，揪揪耷拉的耳垂,。而兩天后的麥苗卻在陽光下,，忽刺刺拔地而起，一行行,，一簇簇,，苫住了畦壟，映住了田塊,。敦厚的田土滿面羞赧地趁機(jī)掩藏在茁壯的麥秧下,，專心地去扶持麥苗，直到秋天才肯露出疲憊面孔,。其實(shí)誰沒有年少輕狂的時候呢,？

南歸的似曾相識的燕子，伴著春陽而來,。它們中的許多,，無需辛苦地壘窩筑巢，只需將舊巢灑掃庭除一番即可,。因此,，它們的日子過得十分的閑適悠哉，輕盈如電地在屋宇,、樹棵,、田疇間翩然劃過，閃展騰挪,，嘰嘰喳喳地閑聊著它們?nèi)デ镫x去后這兒那兒的改變,；“說話”鳥兒站在高高的高壓電線上，滋著嗓子重重地劃下去,，再猛然一挑,，又滑潤地飄上去，飄上去,，像是用聲音在晴空里打了一個深深的對號，它是一只雄鳥吧,，它在聲嘶力竭地告訴遠(yuǎn)方的愛人,，它已完成了愛巢的修筑了嗎？因?yàn)槟谴判缘镍Q叫里還是抑制不住地透著一絲兒自得,，盡管它的巢總是壘的馬馬虎虎的樣子,；田埂上這兒那兒的柳干楊杈上，原本看著很是粗糙的鵲巢,，在綠葉的掩映下,，竟也平添了幾多嫵媚風(fēng)情，讓勞動創(chuàng)造的美更具詩情畫意。盡管喜鵲為此差不多花費(fèi)了一個冬春的時間,，誰都早已見慣不鮮了,。喜鵲依然快速晃悠著油黑锃亮的修長尾羽，喳喳喳地炫耀一番,。當(dāng)然,，比之“說話”鳥兒的如泣似訴，它的鳴聲就穩(wěn)重矜持了許多,，畢竟在這方天地里它也算是大哥大了,。河道里的水鳥，依然孤獨(dú)神秘地徘徊在河汀,，沒人知道它的窠巢筑在什么地方,，它是鳥中的獨(dú)行俠。

河水洶涌而混濁,，紅黃色的浪濤在陽光下反射著褐色的啞光,，這樣的它看起來才有氣勢，才有個性,，這才是它原本的模樣,。它沉聲低吼著從青灰色的山崖腳邊繞過，似乎在告誡山巒,，不要老記著它冬日里那副面黃肌瘦的羸弱樣,，那不是它真實(shí)的面目。其實(shí),，山巒哪里顧得上河水的這些瑣事兒,，它正敞開胸懷熱情接待每一位上山來的植樹人，它興致勃勃地借著風(fēng)的幫助,，抖擻去冬酷寒留在柏葉稍尖的凍瘡,，讓簇新的葉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，以使植樹人欣喜于以往的勞動成果,，讓今年的植樹更為賣力一些,。裝扮了樹苗的山巒，煥然若披上霞帔的新娘般明艷奪魄,，半遮半掩的美學(xué)效果讓山峰一下子郁濃了幾多讓人捉摸不透的媚態(tài),。

阡陌間行走的女孩子，迫不及待地脫去臃腫的棉衫,，一襲長裙搖曳娉婷,，秾艷，還有幾許慵懶,，裊裊柔柔的婀娜著腰身,，讓路邊的柳枝嫉妒的可勁地?fù)u擺曼舞,，但還是無濟(jì)于事，它冰涼的身姿再怎么柔軟妖冶,，都不及溫?zé)狁厚坏难?dú)具的魅惑的殺傷,。

這一切的一切，都是由煦暖的陽光所描摹,，皴擦,，點(diǎn)染，潑墨,。我們常常錯認(rèn)為陽光只有單調(diào)的金黃色,，其實(shí)不然，陽光擁有赤橙黃綠青藍(lán)紫等所有的色彩元素,，還有一種叫溫度的神秘色素,，在我們的時空里恣意地?fù)]毫寫意，它在造物的同時,，不忘美的創(chuàng)造,，讓萬物更加賞心悅目一些。于是,，我們便收獲了青青楊柳,，萋萋禾苗，收獲了桃紅梨白,，鳥語花香,，收獲了生機(jī)勃勃，妖嬈秾艷,，收獲了……

于是,，煦煦春日下，我醺醺沉醉,，不愿醒來,。

□韓德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