槐煙漫漫
春漸深,,槐煙彌漫,。
槐煙濃,,多在北方,北方山逶迤著山,,山綿延著山,,山峁梁屲,,溝壑崖邊,處處槐煙彌散,,仿若針腳綿密的散文,,層次跌宕,一波三折,。江南水鄉(xiāng),,多見梧桐,身在北國,,卻心系南方,,尤其是這梧桐,夏秋時節(jié),,碩大的葉片在陽光里窸窸窣窣地?fù)u曳著,,枝柯間掛著球狀的果穗,于是人們給了它一個好聽的名字“懸鈴木”——這懸在空中的鈴鐺,,是要叫醒旖旎的時光,,還是本就是時光結(jié)出的果實?
在北地,,時光就匿藏在濃郁的槐煙深處,,尤其是春光。
春光醒時,,我喜歡居于鄉(xiāng)間,。
晨起的鳥鳴是槐煙深處的“懸鈴”。晨推窗,,木格窗欞吱扭一聲,,就有鳥聲擠進(jìn)來,清清涼涼,,如若晶瑩的夜露,,跌碎在窗欞間,濺起在眸子里,,落進(jìn)耳廓里,,這眸子里就多了幾分驚喜,耳廓深處就多了幾分涼意,,而胸間,,便充盈了詩意的鈴聲。周作人說飲茶當(dāng)于瓦屋紙窗之下,,若是因了這晨間的鳥聲,,飲茶就更是獨有的盛宴了。其實,,在我的家鄉(xiāng)就有晨間燒茶飲茶的習(xí)慣,。
晨起,,披衣而出,抱來柴禾,,生起爐火,只是這爐子少了紅泥小爐,,不過鐵爐亦是精致,。爐火燃旺,置于檐下,,陶盞盛水,,輕輕地捏取一撮茶葉,慢慢地?zé)?,這時候火是文火,,水是泉水,茶是新茶,,茶香裊裊,,人亦陶陶。燒茶的間隙,,不忘抬首而望,,便見墻院四圍槐葉婆娑,綠意融融,,頑皮的鳥雀藏身期間,,梳理著羽毛,抑或翻轉(zhuǎn)跳躍,,間或有水意的鳴叫滴落下來,,落在檐瓦上,落在庭院里,,屋舍四合,,寂寂然,幽幽然,,茶香亦多了一份閑氣,,一份古意。
其實,,鄉(xiāng)間槐煙曼妙的生活本就是一幅古畫,,抑或一闕宋詞。
古畫有雅氣,,宋詞有閑氣,。雅是淡雅,閑是閑適,。人居其間,,身心雅致,。
雅致的還有槐煙遍布的山野。北方的山少了南方的峻峭,,多了綿延,,一座挽著一座的手臂,一座勾著一座的腳踝,,纏過來,,繞過去,不離不棄,,有晚明小品文的構(gòu)架,。順著山梁漫下來的便是槐樹,槐樹命硬,,適宜在干枯的環(huán)境下生根繁茂,,它們在將根系向下伸展的同時,也向著四周延展,,盤根錯節(jié),。于是,北方多山林,,山林多槐樹,。春風(fēng)濃處,整個山峁梁屲槐煙馥郁,,妙曼迷麗,。
若是黃昏時分落起雨來,山野村莊,,煙雨迷蒙,,槐葉上結(jié)著濃霧,霧靄托舉著槐葉,,云遮霧罩,,且多時風(fēng)是匿藏著的,唯有雨絲靜靜地,、斜斜地織著,,織著,織成靜物,,織成紗,。暮晚時分,不知是誰不小心點亮了如豆的燈火,,這燈火就從紗網(wǎng)中溢出來,,閃閃爍爍,撲朔迷離,。走近前,,才見墻院上的槐葉雨珠晶亮,,耀著暈黃的光,兀自搖曳,。
夜,,亦是搖搖晃晃跟了進(jìn)來,籠了村巷,,籠了屋舍,。
落雨的夜,鄉(xiāng)人獨享一份嫻靜,。臨窗聽雨便是最高的境界,容易讓人想起“何當(dāng)共剪西窗燭,,卻話巴山夜雨時”的詩句,,只是很難揣摩詩人當(dāng)時所處的雨境,那雨該是一場大雨吧,,而此時此刻,,鄉(xiāng)人就斜倚在窗前,雨絲竊竊,,少了掛牽,,少了惆悵。
那就剪一窗槐煙漫漫的夜景圖吧,,夜漫漫,,人不倦。
□任隨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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