苦根漿水菜
時值盛夏,,酷暑難耐,。用飲料和冰鎮(zhèn)啤酒解渴,遠不如一碗漿水面來得痛快,。
蝸居他鄉(xiāng)經(jīng)年,,大魚大肉倒也簡單,出門幾步之遙,,便有川菜館,、湘菜館紅紅的辣椒掛著,,吃的多了,就膩煩了,。漿水面解膩,,賣這種飯的館子寥寥無幾,就是有一家兩家面館,,味兒也不是很地道,。
漿水菜,只有在關(guān)中平原和隴中大地渦的漿水菜,,才夠味,。有道是:八百里秦川塵土飛揚,三千萬人民大吼秦腔,,撈一碗漿水長面,,喜氣洋洋,吃不上油潑辣子,,嘟嘟囔囔……
渦一壇漿水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,。各大菜市場和超市里的疏菜,琳瑯滿目的擺著,,紅的,、白的、綠的洗凈了泥土,,用橡皮筋和紅頭繩捆起來掛著,,打量著光顧柜臺前的各種目光,使人眼花繚亂,。春夏秋冬四季,,超市里的菜都保持著春夏時節(jié)的顏色,應有盡有,。用不了半個鐘頭的工夫,,就可購來一大袋渦漿水菜的菜。渦漿水菜的壇子就難找了,,像收藏古董一樣稀缺,。驅(qū)車走完大半個城市,你都很難找到一兩口渦漿水菜的壇子,。進入花鳥市場,,各色各樣的壇子太多了,小的如拳,,大的一兩個人攔腰合不攏手,。粗的細的都繡著花草,賦著詩詞,,像是剛從唐宋走出來的樣子,。腌制泡菜的壇子倒是有,,但那壇子資質(zhì)太細,開口又小,,都是制酸的,,卻同質(zhì)不同源。渦漿水菜得用土甕,,大大的,,黑黑的,憨憨的那一種,。再說那種壇子商家都不生產(chǎn)了,,什么年代了誰還用得著那種壇子。渦一壇漿水菜,,得先從明清時期定購一口壇子,,那還不累壞幾個快遞小哥,想想也就罷了,。
渦漿水菜,,首選苦根菜(岷州語),其次是甘藍,、胡蘿卜,,芹菜次之。在我的故鄉(xiāng)隴中高原一帶,,氣候高寒陰濕,,天旱又少雨,鄉(xiāng)親們一年中吃到口中的新鮮蔬菜是極其有限的,。在寒冬臘月到二三月間,,家家總是免不了渦一大甕漿水菜。
在每年的清明節(jié)前后,,岷州高地春暖乍寒,,多種植物還在土里蟄伏著,苦根菜先從向陽的坡地上羞羞地冒了出來,,頭上頂著兩只圓圓的,,小小的葉片,像極了剛拱出土的向日葵,。向日葵的葉片肥碩飽滿,,苦根菜天生貧瘠,不擇植被的生長,,像苦甲天下的隴中人民。
春風浩蕩,,岷州一帶的桃花,,杏花都滿院地開了,,香飄十里。正是采摘頭茬苦根菜的上好時機,,再不下手就晚了,。
記得,那是上世紀80年代饑饉的年月,,母親總是第一個走向田間地頭的人,。我放學回家后,就看見洗凈了泥土,,晾曬在庭院里的那一點苦根菜,。在田埂上,苦根菜到處都有,,但其葉子太小,,就是散葉了也不容易長大,爬在地上不起來,。母親在農(nóng)忙之余,,花個三五天的時間,才從地里頭收集來一籮筐苦根菜,,再從地窖里拿出些年前冬藏的甘藍,、胡蘿卜等菜,渦一壇漿水菜,。新采摘下來的苦根菜,,就是淖水后也不能直接下飯,那味道苦苦的,,一點也不好吃,。
渦漿水菜也是一件不小的工程,母親就得忙活大半天了,。吃罷早飯收拾妥當,,母親就架火燒一鐵鍋開水,水滾之后,,倒入洗凈的苦根菜,,兩分鐘后再從鍋里撈出來,給苦根菜淖水,,然后將苦根菜倒入盛滿清水的盆里漂著,。十幾分鐘后撈出苦根菜,用手一把一把的榨干水份捏成團,,盛放在案板上等候入鍋,。這活得兩個人做,一個人是忙不過來的,。母親就經(jīng)常選在星期六或星期天渦漿水菜,。我燒水時添的樹枝多,,火旺,鍋容易燒開,。何況,,父親都下地干活了,她就捉不住一個給她燒火的人,。母親不識字,,也不戴表,卻將時間拿捏得準,。等我把第二鍋水燒開后,,母親就把渦漿水菜的一切工序準備好了。母親先將不易煮爛的甘藍,、胡蘿卜下鍋,,稍后才把盛放在案板上的苦根菜下鍋。這時候,,得用大火猛火燒鍋,。鍋燒開后,就迅速的用大盆把鍋里的湯湯菜菜,,舀入早已備好的壇子里,,倒上一瓢漿水菜引子,把蓋封好后拿來幾件舊衣服把壇子裹住,,再用繩子把壇子捆緊,。過四五天后,一壇漿水菜就渦好了,,那淡淡的苦根清香味,,就在屋檐下蕩漾開來。鄰居們就拿著碗,,拿著瓢挖來了,。
吃漿水面,用壓面機壓的面條不香,,得用手搟面,。母親搟面條非常拿手,大大的案板,,長長的搟面杖,,在母親手里左右開弓,半個小時不到,,一塊薄薄的面片就勻勻稱稱地攤開在案板上了,。面搟好后要在案板上晾干水分后再切,下到鍋里的面條吃起來才勁道。
熗漿水菜的工序一點也不能少,,清油在鍋里燒滾之后,,把花椒生姜大蒜都拿來吧,,還要放上蔥花蒜苗,,隨著鍋里滋的一聲響,苦根漿水菜的味道就出來了,。面條可以切大寬,,也可以切韭葉,佐一盤炒韭菜或炒青椒就更美味了,。干一天再累的活,,兩碗苦根漿水面下肚,一天的乏累就都沒有了,。
如果,,當年寫《定西筆紀》的那個鬼才作家賈平凹,經(jīng)過我們村,,聞到蔥花熗漿水菜的味道,,就挪不開步子了,拉上他的老哥孫見喜來家里蹭飯,。吃了一碗又一碗,,連咥三碗。罷了說,,啊呀真是太好吃了,,都吃飽了沒處吃了還想吃。
漿水菜可以下面條,,煮拌湯,,調(diào)在雜面馓飯里就更好了。漿水面也不能天天吃,,吃多了寡淡沒味,。我就央求母親給我撈一碗蔥花拌面,或臊子拌面,。那時,,正是長身子的時候,母親也就爽快地答應了,。
不吃苦根漿水面好多年了,,而母親也去了后山,離開這個塵世整整十個年頭了,。一年一年的苦菜花開滿母親的墳塋,,再也無人采摘了。
我想,得抽空閑回一趟故鄉(xiāng)了,。
□何水明
版權(quán)聲明:
凡文章來源為"蘭州新聞網(wǎng)"的稿件,,均為蘭州新聞網(wǎng)獨家版權(quán)所有,未經(jīng)許可不得轉(zhuǎn)載或鏡像,;授權(quán)轉(zhuǎn)載必須注明來源為"蘭州新聞網(wǎng)",,并保留"蘭州新聞網(wǎng)"的電頭。如本網(wǎng)轉(zhuǎn)載稿涉及版權(quán)等問題,,請及時與我們聯(lián)系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