竇薇的婆婆好賴讀過初中,，也算文化人,。經竇薇手把手指導,、點撥,，婆婆打電腦,、聊微信進步蠻快,。有天,，婆婆回了趟娘家,，就為教二老接發(fā)語音,。婆婆的娘家七岔口村距離呂西村四十多里,，老兩口沒文化，不會打字，但一教就會點擊語音標志,，聽對方說話,。也會點擊聲標，“按住說話”,，咕咕噥噥回應對方,。這就省得婆婆隔三岔五開電三輪往她娘家跑了。

竇薇知道婆婆老給人發(fā)語音,，這天她在北地翻紅薯秧累了,，小憩時，“按住說話”逗婆婆：“娘,，您在家嗎,？”

“不在家，我在李燕家打牌吶,?！辈挥么蜃郑牌拍蔷湔Z音當然麻利,、快捷,。

“咱家豬喂了嗎？”

“喂了,?！?/p>

“雞呢？”

“喂了,。也喂狗喂貓了,。你還有啥要問的？”

竇薇眼里盛不下閑人,，雖然不見人面,，也得安排個事給婆婆做。否則,，是慫恿她,。打牌，能讓人上癮,。

竇薇又發(fā)條語音：“娘,，十幾天沒吃水餃了，我想吃水餃,，您那倆孫女也愛吃水餃,，您買好雞蛋韭菜，我翻罷紅薯秧,，就回家盤餡包餃子,?！?/p>

“我這就去小賣部，買好雞蛋韭菜,，麻利盤餡,，和好面，你回來下手包就是了,?！?/p>

傍晌午，竇薇回到家,，不見婆婆,。餡倒盤好了，面也和妥了,。她揉面切劑搟皮,，剛開包，婆婆開著電三輪回來了,，把車停進車棚,，忙洗手，幫著包餃子,。面皮不少,，餡有點少，就少放餡,，即將包完時,，倆閨女進門，公爹也腳跟腳進院,。水燒開,，下餃子，煮熟,，撈滿四個碗,，沒了。

竇薇把那碗餃子端給婆婆,，婆婆不接，說：“對不起,，盤餡少了,，該罰，我另做吃的,?！本涂碾u蛋攪面糊加鹽與蔥花，支鏊子,，攤煎餅,。

竇薇是硬著心吃那碗餃子的,，邊吃邊想，婆婆咋回事??？盤餡寧多勿少，有余,，才夠吃,。難得吃頓餃子，竟落個敗興,。小心眼兒,，摳門兒，這倆詞,，都適合婆婆,。

“娘哎，您下次多盤些餡好嗎,？”竇薇訕笑著說,。

“好的好的，下不為例,，下不為例,。”婆婆笑著答道,。

午休后,，幾位媳婦聚在村中心小賣部門外閑聊，扯起了婆婆,。

三娥說：“我家婆婆老實巴交,，我說啥是啥，她從沒反駁過,?！?/p>

幾個人咯咯大笑。梅英說：“你婆婆癱瘓三年,，一直躺在床上,，走不了路，吃飯得喂,，跟啞巴一樣,，不會跟人犟嘴，能活著就不賴了,。得虧有你這個孝順媳婦,。”

三娥搖搖頭：“我說的是以前她身體好時,，只知道干活,，沒罵過我一句,，也沒跟我冷過一次臉，不笑不說話,，對我可好啦,！”

梅英說：“那是你把婆婆當壯勞力用，她把你當親閨女看待了,?！?/p>

“我總是變著法給婆婆做好吃的……”

“我?guī)状我娔憬o婆婆買換季衣裳……”

“唉，你們就嘚瑟吧,，我可沒享過婆婆一天福,。”說這話的媳婦叫美芳,，剛滿三十歲,。九年前，結婚才兩個月,，公婆就把他們分出來單過,。家里弟兄多，水端平,，各顧各,，沒得說。卻苦了沒經驗的小夫妻,，吃剩飯有之,，就咸菜有之，地里的雜草比莊稼苗高一截有之……有天美芳鋤地累得夠嗆,，也餓得夠嗆,，回家匆忙餾饅頭，炒雞蛋竟忘記放鹽……

“顧不嚴門,，也鍛煉人,。”一位旁聽的老漢說罷這話,，還捋了捋那綹花白的胡須,。

竇薇想吐槽婆婆幾句，卻嘣不出口,。婆婆不愛多說話,，說話少也構不成缺點呀！要說吧,，婆婆還算善良,，沒做過惡事,，可誰家婆婆敢做惡事呢,？老的恭敬小的,，奉承還奉承不及吶。倒有極個別年輕媳婦,，是不是的就拿糖作醋,，掐腰梗脖翻白眼，對婆婆罵罵咧咧……

烏云蓋頂,，狂風驟起,。竇薇忙發(fā)語音：“娘，雨要來了,，您趕緊把晾繩上我那幾件衣裳拽了,。”

婆婆的語音立馬來了：“拽了,，那雙沒曬干的鞋,，也給你拎屋里了?！?/p>

“謝謝娘,。”

“謝啥謝,，外氣了又,。趕緊回來吧！”

一伙人撒丫子,，各奔各家,。

雨“嘩啦”一陣兒，淋濕地皮,，就停了,。烏云倏忽飄散，是被狂風刮走的吧,？竇薇戴頂遮陽帽,，三步并作兩步走，去地里干活了,。

隔兩天,，下午一點多，竇薇去澆西地那二畝玉米,，撥好畦埂口,，拄著鐵锨把，閑得慌,，就發(fā)語音給婆婆,，近似于命令：“娘，您那倆孫女想吃粉條茴香大蔥豆醬餡包子,，您給蒸兩籠好嗎,？蒸好放涼擱冰箱冷藏,，她倆哪頓想吃就餾幾個?！?/p>

“中,！我麻利整?！?/p>

婆婆說話干巴硬脆,，倒可心入耳?！巴敉敉敉敉?！”語音里的狗叫聲，也很耐聽,。

沒想到,，臨近黃昏，竇薇澆罷地回來,，想吃包子,，冰箱冷藏室里卻沒有。咋回事??？她瞪一眼正在水池那洗土豆的婆婆。

婆婆說：“我看到一個網頁,，說土豆能減肥,，有那肥胖人，吃一個土豆,，抵頂一頓飯,，我想嘗試嘗試?！?/p>

前些年,，婆婆見天忙著接送倆孫女上學下學，再就是圍著鍋臺轉,，伺候全家人吃喝,。這兩年不用接送倆孫女了，仍很少下地干活,，體重月月遞增,。

婆婆見竇薇又打開冰箱冷凍室查看，忙說：“小賣部沒豆醬,，我串四家近鄰,，借不到豆醬，包子沒蒸成。明兒個我騎電三輪跑趟秤鉤集,，買到豆醬后,，蒸三籠包子?！?/p>

次日早飯后，竇薇去澆南地那四畝花生,。午飯是婆婆送來的,。兩個碩大的包子，把竇薇噎著了,，趕緊喝蛋花紫菜疙瘩湯壓壓,，孰料稠得不見一口湯，喝不下,。婆婆屋里有一箱果汁,，那是一周前，在市里打工的老公翟鵬快遞給婆婆的,。咋不拿一瓶給我呢,？竇薇有點不忿。

半下午時,，竇薇澆罷地回家,，進到婆婆的東屋看了看，不見一瓶果汁,，那個箱子也不見影兒,。咋回事？

夜里,，竇薇給呂東村的娘發(fā)語音,，說了說憋悶在心里的小疑問。

娘在語音里罵她：“你個糊涂蟲,！你婆婆是好人,！大大的好人！”

原來,，上次的餃子餡,，婆婆跑呂東村給娘送去大半。今兒又送包子餡,，附帶把尚未開封的那箱果汁也給娘了,。不知婆婆以前給娘送過多少回東西……

婆婆這人，做一出是一出,，硬是不明說,，你還真拿她沒法兒。

□羅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