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遇見的,,正是我們必須面對的,。” ——讀姚輝長詩《海龍囤》
“良工不示人以璞,?!币源嗽捲u說姚輝兄的詩歌創(chuàng)作,,以為再恰當不過,。姚輝的詩歌,,素來講究,語辭與意象,,構(gòu)成與機理,,從不容自己有半點馬虎,縱是三言兩語,,一闕半韻,,也都做得有模有樣,周周正正,,粉黛齊整才好闊步入場。文辭是清亮的,,語境更是奇絕,,讓人左右讀去,都會有陡峻縱橫的鮮活,,連同萬千勁力,,襲面而至,讓人好生歡喜,。從最初讀到姚輝詩歌,,便有仰之彌高的感慨,差不多三十年過去,這樣的想法依然如故,,不曾更改,。姚輝是一個把詩歌當作命運來寫的人,從不蹈常襲故,,行筆多走中鋒,,單刀直入,特行獨立,,絕少陳言俗見,。他的詩歌里,透出的,,都是生命最為結(jié)實的部分,。讀這樣的詩歌,心上涌動的,,是萬般美好,,因為文本中透見的,是生命的內(nèi)核,,是人生的厚度,。
姚輝的詩歌自然不好讀,或者說讀來并不輕松,。沒有相應(yīng)的準備和儲存,,要真正走進去,說來不易,,甚至不太可能,。生活中的姚輝是忙碌的,份內(nèi)工作繁多且龐雜,,按說是容不得他有閑暇去讀去寫,,往往我們奇怪的,是這么些年里,,他總會忙里偷閑,,井噴式寫出諸多恂恂樸厚的作品,讓人瞠目,,讓人欽佩,。詩歌里的姚輝,回歸到安寧典雅境地,,清茶一盞,,書香左右。他是明白人,,該走哪條路,,如何去走,一向清醒,一路走著,,也一路寫著,,斷不會務(wù)廣而荒,求博而泛,,珍愛著自己的每一個文字,。說自己的話,寫自己的詩,,在他的詩歌世界里面,,字辭高古清麗,語境侘寂安閑,。詩歌世界少有人相伴,,自然也不輕易相隨別個,自成一片天地,。緩緩走過,,仿佛在大荒或者曠野,兀自吟哦,,成就一份自我辯識度,。別人于此自然也有臧否,七七八八一陣熱鬧,,姚輝寬厚,,并不多說,淺笑而過,,他心間自有章程,。這些年來,聲名漸進,,姚輝依然不改初衷,,就是在《海龍囤》這部體量龐繁的長詩里,他也不曾放棄過原初念想,,還是一如既往堅守自我風格,,天高地遠、云淡風清,。
在這部兩千余行的詩里,,甫一開啟,眼前遭遇的,,便是密集的意象,紛落的張力,,帶領(lǐng)我們,,掀開明代貴州最是沉重的一頁。如此讓人心力疾馳的境地,倚靠層層疊疊的個性語素,,雄關(guān)環(huán)峙,、萬嶺拱護的海龍囤,一點一點,,拓展到我們面前,。有一種貼實的震撼,仿佛三維空間,,次第展開,,擺放我們面前。作為貴州重要地理標志的海龍囤,,位于遵義市郊,,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、世界文化遺產(chǎn),。海龍囤建成于南宋寶祐五年,,后經(jīng)歷代土司逐年修葺,明萬歷年間,,播州宣慰使,、二十九世土司楊應(yīng)龍再度大興土木,終成規(guī)模,。囤上建有九關(guān):銅柱關(guān),、鐵柱關(guān)、飛虎關(guān),、飛龍關(guān),、朝天關(guān)、飛鳳關(guān),、萬安關(guān),、二道關(guān)、頭道關(guān),。后楊應(yīng)龍反明,,總督李化龍率軍二十四萬,歷百余日,,海龍囤破,,楊應(yīng)龍自縊,史稱“平播之役”,。
在整個敘述過程中,,姚輝多為旁觀者視角,以尋常講述者的口吻,,不動聲色,,娓娓道來,。時不時也有在場者的呈現(xiàn),言語表述多顯中性,,重敘述,,少評判。不疾不徐,,疏密有致,,在姚輝筆下,展現(xiàn)著一股強勁的個人氣場,,風范別具一格,,透出只屬于他自己的滋味。造囤,,護囤,,守囤,而后囤潰,,仿佛每一個過程,,仿佛每一個片段,都注入了嶄新血脈,,讓那些鮮血回到故土,,讓那些靈魂重鑄生命。在如斯刀劍和石頭寫就的歷史中間,,其縝密而又厚樸的文字下面,,姚輝輕輕一推,那片特定時空的浩瀚煙云,,便在眼前紛紛揚揚,。盡管最后留下的,是滿眼的蒼茫,,一地的滄桑,。安然述史,平常勾勒,,再現(xiàn)一段歷史的風雨如磐,,再現(xiàn)一段命運的不同凡響,更多的,,則是對過往生命的全新詮釋,,是用一種生命體驗另一種生命,用一種靈魂回應(yīng)另一種靈魂,。
步入《海龍囤》這一宏浩世界,,注定不會是一個輕松過程,隨一條不寬的通道走入,,里面的世界,,一點一點寬闊,,變幻莫測。文字漸次化有形為無形,,化無聲為有聲,上下回旋,,周而復(fù)始,。慢慢前去,須臾有了新的變化,,世界再次疊加,,次第融匯。到得深邃之處,,四下里聽到的,,是視覺和感官上的饕餮盛宴,兵戈相向,、刀劍鏗鏘,,畫面沉重而激越。再走,,煙云彌散開去,,眼前清風蕩漾,回歸到海龍囤原初的世界里,,眼前所見,,可謂石頭浮世繪:茂盛的石頭,衰老的石頭,,悲愴的石頭,,蒼涼的石頭,忘記疼痛的石頭,,被一次一次殺戮的石頭,,注入英雄靈魂的石頭,讓青史疼痛的石頭,,死去再活回直到反復(fù)死去的石頭,。讀到此處,總是要讓人待在一邊,,枯坐,,直至回過神來,才又重新上路,。
驃騎將軍楊應(yīng)龍對朝廷的態(tài)度,,姚輝沒有直說,而是讓皇帝賜封的飛魚服,,來昭示一系列的變化,,起初是高懸于金絲楠木上,,繼而被撕扯于地,最后是綁扎在旗桿外,,迎迓風風雨雨,。是的,刀劍鑄成的片刻,,就已鑄就了自己的命運,。久經(jīng)沙場的楊應(yīng)龍自然知道,戰(zhàn)火一起,,自己的命運,,一生的是非曲直,也就由不得自己掌控,,而是得全部交付歷史,。所以當他最終用旌旗捧住自己鮮血,將自己留在冒出蛇形火舌的刀刃時,,他眼睛流淌著的,,就不全是仇恨與感恩這一簡單層面;更多的,,是對山河故人的萬般不舍,,對自己一生來來往往的重新評判。最后的片刻,,他看到火焰在石頭中燃燒,,他看到砌石的人,最終也成為石頭,;他看到二十萬把揮動的刀劍,,在火焰熄滅的時刻,全都回歸大地,,直到幻化成層層火焰,,無邊的火焰,盛放在花影之上,,盛放在山重水復(fù)之間,。
到了此時,敘述是有些沉重,。姚輝摒棄了場景的細微描寫,,借火焰與石頭的燃燒過程,重重寫下整個戰(zhàn)事的波瀾壯闊,、風云際會,。鮮血浸潤過的土地上,一時飛花流云,,絲絲縷縷,,漫過萬山之巔,,千壑之底。那些裹挾著風云的文字,,像是陡然之間,,羽翼豐滿,隨天地的流向,,展翅旋舞,。節(jié)奏、韻律,、風范、行筆,,仿若率性而成,,卻是自成路數(shù)。是碰撞與堅守,,是憂患與精神,,是言說與逼問。動詞恰到好處的運用,,更是平添現(xiàn)場感和參與感,。且不管天光明亮與暗淡,只沉浸在自己的天地里,。內(nèi)心藏下的劍譜,,只能意會,不能明白說出,,良久,,把嫻熟于心的套路,順著心念,,一招一式,,再次演繹一回。劍風所向,,風起云涌,,長劍在手,功夫詩外,,不言,,不語。意旨所及,,卻也通向各自曲折的生死,,刀鋒所向,疾徐有度,。一路承襲,,有陳年醬酒的迷香,,思接千秋,更有深林古茶的清遠,。
“那些為山河流淚的人,,已經(jīng)老了,那些為山河流血的人,,還站在原處,。”姚輝詩歌里面,,述史自然成了外衣,,他的內(nèi)里,當是對生命最為深層的剖解與考量,,刀鋒劃過,,看得見看不到的世界,全都匯聚在一起,。此時姚輝的做法,,是不藏不掖,不修不飾,,讓它們素面朝天,,自然呈現(xiàn)。有太多的人間喟嘆,,也有太多的世事炎涼,。筆觸所及,盡是過往的舊事,,和舊事里遺留下來的一滴一滴新鮮血液,,卻不能不讓人想到,他們的前世今生,。長劍的鋒芒醒著,,他還有太多的責任,他得找回那走失多年的孩童,,他得喊醒沿途的風刀霜劍,。舊人的旅跡,何嘗不是今人的傷懷,?
姚輝寫到這里,,他有意藏墨深處,輕輕后退一步,,沾了些透穿大地上的血,,暗線勾勒,淡墨暈染,一層一層,,涂抹開去,,讓濃處更濃,淡處更淡,。播州楊氏土司七百二十五年的歷史,,留在刀刃的缺口上,寫進歷史最深處的風云,。天上人間,,此去經(jīng)年,何曾不是此天彼地的深深眷戀,?烈馬馱舊銀鞍,,山河不遠,哭聲暗淡天穹,,野火還在旌旗上熊熊燃燒,,那些黑蟻,還在四處找尋回家的路,,以劍痕刻記的歷史,注定在刀劍聲里終結(jié),。這樣的意象,,我一次又一次看到,一次又一次揣測,,表面上看來,,他們像是戰(zhàn)爭中的一枚棋子,一縷散云,,其實他們更像是事實的本核,,世界的初心。而那一根一根烙印著火焰的骨頭,,更愿意他從此遠離烽煙,,陡立在世道人心面前。經(jīng)風歷雨印山巒,,隨風遠遁,,成為光,照亮更遠的燈盞,。
□彭澎
版權(quán)聲明:
凡文章來源為"蘭州新聞網(wǎng)"的稿件,,均為蘭州新聞網(wǎng)獨家版權(quán)所有,未經(jīng)許可不得轉(zhuǎn)載或鏡像;授權(quán)轉(zhuǎn)載必須注明來源為"蘭州新聞網(wǎng)",,并保留"蘭州新聞網(wǎng)"的電頭,。如本網(wǎng)轉(zhuǎn)載稿涉及版權(quán)等問題,請及時與我們聯(lián)系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