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城的春色是被風(fēng)刮來的,。一場接一場連綿不絕的風(fēng),，裹挾著沙塵漫卷而來,，天空成了一面蒙塵太久的鏡子,，混沌模糊；云層如一塊陳舊褪色的灰布,，心灰意懶地一動不動,；山巒無可奈何,，聊勝于無地終日蒙著一層臟兮兮的面紗,；蕭索的田野明明已雪消冰融,，但感覺上卻比冬日還要冷上些許。春天在哪里呢,？春天尚眷戀著江南的溫柔鄉(xiāng)遲遲不愿北歸呢,。而小城的春也只有在唐詩宋詞里妖嬈著，在人心里期盼著,。

驚雷啟蟄,，萬物蠢萌。人心底原始的萌芽也在季節(jié)的召喚下躍躍欲動,。在一個春日煦暖的日子里,，我無端地決定到外面去走走、看看,，去尋覓一番除風(fēng)以外的春的其他蹤跡,。

觸目所及的景象，已然是維持了很長的一段時日,，依然是少有變化——沉悶的色彩,，蕭瑟的風(fēng)物，蒼涼的背景,，滯重得讓人總是不由地去沉湎,、去追索、去思想,，有著太多的中老年的情緒衍生其間,。

夾道的垂柳在風(fēng)中柔媚地婀娜著，盡管沒有鵝黃翠綠的粉黛,，但素顏朝天,，長發(fā)及腰，清素中透著別樣的風(fēng)騷,，不愧是媚到骨子里的尤物,，即便是粗褐葛衫下的一顰一笑，依然讓冷硬的初春柔情四溢,；麗水河雄壯威猛了許多,，一改冬日里的孱弱纖瘦，那些繾綣于河畔的冰凌已是消融不見,，清澈了一冬的灰綠色的河水,，色澤深沉了許多，變得灰褐,、渾濁,，卻更顯得氣勢滂沱,，像是摔去肥大衣袍的猛男，露出滿身爆炸的肌群,；清冷了一冬的田疇里,，有了三三兩兩勞作的農(nóng)人和騾馬，早播的小麥已經(jīng)在褐色的土壤下珠胎暗結(jié),，而晚播的其他作物依然在農(nóng)人的運(yùn)籌下等待最佳的時機(jī),；一小股一小股的麻雀，在依舊索然荒蕪的丁香,、連翹,、玫瑰等灌木枝頭飄蕩著，它們依舊喧嚷,，但似乎少了前些日的偏激,、頑劣，多了幾許慵懶與溫軟,，它們調(diào)皮地在風(fēng)中把厚厚的羽衣蓬松起來,，讓自己變成一個圓絨絨的褐色的球，卻不小心透露出了內(nèi)心的那份青春躁動,，驀然驚起,，陽光將它們撲扇的翅翼涂抹成兩團(tuán)明亮的光扇，它們一下子便神秘高雅起來,；寡言了一冬的喜鵲開始了激情的呢喃,，到處回蕩著它們單一卻喜氣的喳喳聲，熨帖得人心底融融的……

不覺得身上竟有了汗意,，盡管料峭的風(fēng)使勁地從衣領(lǐng)里鉆進(jìn)來,，但依然難以帶走多少身體內(nèi)奔涌的熱量。一枝柳條拂過我的面頰,，我順手摘下一段,，它的斷口處閃爍出令人心悸的嫩綠，讓我的心莫名地一顫,，像是做錯了件什么事似的,。這枝纖細(xì)的柳條上對排著一顆顆心形的嫩芽，玲瓏?yán)w巧,，卻生機(jī)勃勃,，我忽然發(fā)現(xiàn)芽瓣上那赭紅的表皮里已經(jīng)有了一圈兒嫩嫩的新綠，羞澀地張望著這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,，這不就是我苦苦尋覓的蹤跡嗎,？但我顫動的心攥得更緊了一些，我覺得自己充當(dāng)了一回劊子手,，親手扼殺了一段春光,。盡管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小一段,，盡管柳樹可能大度地不予計較，盡管我是無意而為,，但這節(jié)柳枝卻是分明被我生生地折斷了,，那綠瑩瑩的血液尚在陽光下熠熠閃耀呢。難道不知不覺中犯得錯就不是錯嗎,？不禁捫心,，這不經(jīng)意間，我們該是扼殺了多少的美?。?/p>

行走間,，一切似乎都沒有什么新意,，依舊冬意蕭蕭，但依稀間,，卻又什么都變化了,。用心去體悟，這驚蟄過后的風(fēng)信里的確多了許多不一樣的訊息呢,，這就是早春的氣息嗎,？節(jié)氣不僅僅在自然里，亦在人的心田里,。胸有春意,，艷陽高照。

□韓德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