峽谷也柔情
在遙遠的北方,黃河從青藏高原到山東鹽城,5464公里,,流過了冰川草原,,流過了高山峽谷,流過了鄉(xiāng)村城市,,途經(jīng)青海,、四川、甘肅,、寧夏,、內(nèi)蒙古、陜西,、山西,、河南、山東等9個省市自治區(qū),。作為世界上流沙量最大的河流,,黃河每年都將十數(shù)億噸黃土高原的泥沙攜帶到山東入海口,,形成一片水鳥紛飛,,美麗富饒的灘涂濕地,為這個世界,,又重塑出一片嶄新的土地,。我常常想,黃河帶走的是黃土高原的血肉,,它把西北大地的血肉奉獻給了無垠的大海,。而作為母親河,它甘甜的乳汁,,最先哺育滋潤的是大西北的黃土高原,。
桑園峽在黃河全程中,只是很短小的一部分,,可謂真正的小峽,。但是小峽帶給我的體驗與記憶卻是獨一無二的。在沒有電站的時代,,黃河是率真自由的,,它內(nèi)心充滿著奔向大海的夢想,毫無羈絆的奔騰向前,。以至于它在溫暖的季節(jié),,卻背負混濁而沉重的泥沙奔向大海,。只有在寒冷的冬天,黃河才恢復它原有的模樣,,清澈,、明凈、安詳,,柔情……
正是在季節(jié)的變換中,,黃河具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情氣質(zhì)。雨季的時候,,黃河是激情澎湃的西北漢子,,他高大壯實,粗獷魯莽,,勇武過人,,有著和黃土高原一樣的骨骼和膚色。有一次我在飛機上拍小峽的照片,,當時正是夏季,,黃河的色澤是古銅色的,像一條金黃的緞帶,,飄過一片灰白蒼涼的群山,。那時我才知道,黃河是一條色澤厚重的,,流著原漿血液的河流,,正是這樣的河流,才能澆灌滋潤出一片富饒的土地,。而到了冬季,,黃河的流量小了,水也變清了,,真是河清海晏,。一彎清流從蘭州流過時,會祼露出許多青色的沙灘,,清淺明澈的河流,,潔凈玲瓏得像一個小家碧玉。到了八九河開九九雁來的時候,,黃河邊的蘭州和蘭州的黃河,,一下都變成了江南。春江水暖鴨先知,,數(shù)不清的水鳥在河面上飛翔,,夾岸煙柳輕搖,小艇從水面劃過,,澄碧的黃河,,溫柔得讓人由不住的愛憐,。這個時候的桑園峽,,呈現(xiàn)的是黃河最秀麗俊美的樣子,。
桑園峽從什川上河坪往下不遠,就到了峽谷的出口,。即使清冷的冬天,,黃河依然是激情四溢的,盡管這一帶的河谷還是那樣狹窄緊促,,但畢竟快到了出口,,被束縛了二十多公里的河水奔出峽谷,帶著興奮和歡愉,、急切與盼望,,在激流的前方,有一個小小的盆地在承接它,,黃河終于可以在這里放慢腳步,,舒展一下身姿,跳一段優(yōu)美的舞蹈了,。此時,,大自然美好的意象在桑園峽出口開始呈現(xiàn)……
這個世界上有無數(shù)的盆地,盆地就像是這個世界開出的花朵,。以至于人類自身也將繁衍之地進化如盆,。生命需要承接,承接,,是為延續(xù)做的最好準備,。
承接桑園峽奔涌而出河水的,是什川盆地,。這里地若太極,,群山如屏,雖然面積不大,,但靈氣,、端莊、甚至還有些嫵媚,,就像一朵盛開的荷花,。峽谷出口兩側,高峰對峙,,北有陡石洼尖尖,,如文筆三峰,真刺蒼天,。南為大崖,,壁立千仞,,如一扇吱呀呀推開的大門,倚靠在大奔頭山上,,像這大河的衛(wèi)士,,它筆挺的身姿,當是桑園峽出口最精彩的一筆,。盆地的西方高闊挺拔的花瓣,,叫大沙洼山,它有寬大的葉片,,將迎面而來的河水擁抱其中,,它偌大的臂腕和胸膛寬厚結實,溫暖博大,,可任一條大河自由流淌,。花朵的北方,,北疙瘩山高聳著,,參差的花瓣與大沙洼和陡石洼西南相望。陡石洼尖尖,、大崖,、大沙洼、北疙瘩四座巨大花瓣將什川古鎮(zhèn)緊緊包裹其中,,河谷盆地涂灘之上,,從明清就開始種植的古梨樹遍布河灘,如巨大花朵的花蕊,,燦爛著這個世界,。
當陡石洼和大崖兩岸青山相對出的時候,桑園峽谷也到了幾乎最窄的一段,,大崖筆挺的站在那里,,俯瞰著腳下激蕩的河流。2021年前,,小峽電站還沒有建設的時候,,這段咽喉之地曾是古來“站”冰橋的地方。每年數(shù)九天氣,,桑園峽出口冰凌擁堵,,起初是河面出現(xiàn)蠶豆般的“豆豆冰”,之后隨著氣候逾冷,,大崖腳下河面形成巨大冰塊,,最后“站立”、停留下來,,結成厚厚的,、晶瑩剔透的冰橋,。冰封峽谷,橋如童話,,世界原本如此詩意,。今天,我們依然可以想見在青石嶙峋,,河道如巷的峽谷里,,巨冰堆積,,清脆又紛亂的冰裂聲中,,河水在厚厚的、開滿冰花的冰層下疾速流過,,那又是何等的壯觀,。這時,平時需要乘坐船筏過河的人們,,可以走上冰橋去往對岸,。更多的人會把結冰橋的日子看成節(jié)日,他們穿著厚厚的棉衣棉褲,,去往美麗的大崖之下,,看冰橋下激流穿越,走冰橋,,吃冰,,玩冰,賞冰……
桑園峽里的激流奔跑著沖出峽口不過兩三里,,本是一瀉千里的氣勢向西流去,,不想?yún)s被一道紅色的山崖?lián)踝∪ヂ罚脚c河迎面相遇,,一頭便撞到了一起,。這一撞,就是千秋萬載,,撞得焦頭爛額,,撞得難舍難分。水終究碰不過那道名叫紅寺崖的石壁,,盡管它將紅寺崖撞成了一道崖底深凹的懸崖,,但河水最終還是不情愿的掉頭向北。而在河流的西方,,大沙洼山高入云端,,河水到了這里,河面一下開闊到數(shù)倍于峽谷的寬度,,汪洋大水彌散開來,,緩緩流向前方,。僅僅也就十數(shù)里路程,黃河又掉頭向東,,進入另一條更為奇絕的大峽峽谷,。玉帶纏腰,這是什川人描繪黃河流過什川的樣子,,這玉帶是上天的恩賜,,是自然的寵愛,你從中不難聽出什川人的愛戀與珍惜,,驕傲和自豪,。這是山與水的舞蹈,是大河的柔情和腔調(diào),,壯美的黃河,,也有嫵媚曼妙的一面,只是輕輕一扭身,,便留下無盡的風韻,。
子在川上曰:
逝者如斯夫!
風檣動,,
龜蛇靜,,
起宏圖。
一橋飛架南北,,
天塹變通途,。
更立西江石壁,
截斷巫山云雨,,
高峽出平湖,。
長江上修起了三峽大壩,黃河上修起了“小三峽”,,美麗的桑園峽終究沒有放開被困的蛟龍,。2001年,隨著黃河“小三峽”電站的建設,,就在當年桑園峽“站”冰橋的地方,,在大崖腳下,一座宏偉的電站拔地而起,,借著水力,,分分秒秒產(chǎn)生電能,輸送到千家萬戶,。
小峽在沒有冰封的年代,,卻被電站大壩扼住了喉嚨。昔日狂奔的黃龍被攔住之后,整個小峽都變?yōu)榱穗娬編靺^(qū),。百年之前,,大崖是桑園峽出口處最美的山峰,它筆挺如刀削斧劈一般,,身姿偉岸,,玉樹臨風。崖頂高峰之上,,曾長滿了挺拔的樹木森林,,由此可見當時生態(tài)。什川人曾上山取木,,稱為“本山木”,,用此木蓋起了富麗堂皇的堂屋,至今還有留存,。百年之后的今天,,小峽電站公路橋建成后,,人們到什川古梨園看梨花,,走過那道“梨花橋”,便可看千樹萬樹梨花,。而在小峽庫區(qū)的上河一帶,,河水平緩幽靜,峽谷湍急的渾流,,早已為如鏡的平湖替代,。什川人從蘭州劃筏運煤至家鄉(xiāng),在桑園峽里與激流搏斗,,用生命拼搏的悲愴心酸歷史一去不返,。
峽谷依舊,桑園不再,,峽困蛟龍,,澤被蒼生。不論是旭日東升的清晨,,還是紅龍西沉的黃昏,,是冰雪晶瑩的寒冬,還是青草初萌的早春,,我們信步于桑園子和上河坪的那崖畔村落,,看枝頭傲嬌的桃花,與大河如鏡平水顧盼自憐,。新農(nóng)村里的山民,,徜徉園林般的梯田當中,揮汗耕鋤,,產(chǎn)出鮮美的果實運到城里,,打出什川上河坪的品牌,。城里的紅男綠女乘船暢游于桑園峽谷中,看這封閉了千萬年的古峽風光,,感受一衣帶水黃河的峽谷柔情,。
桑園峽變了,變得平靜安詳,;小峽變了,,變得嫵媚多姿,風情萬種,。變化最多的是逐水而居的生靈,,一條大河是他們生命所系。河美了,,人們的日子也舒暢了,。河居人家的生活富裕了,好多人家都蓋起了樓房,,買了小汽車,。上河坪這樣偏僻的山村也修了水泥路,村里常常有開著小車,,帶著相機,、拿著手機的人來拍照錄視頻,山村不再寂寞,,桑園峽得到了新生,。
我依然經(jīng)常去上河下河,看峽困蛟龍,。不同的季節(jié),,桑園峽里都有不同的感受。新生的桑園峽,,水變了,,山依舊;河清了,,石依然,。河畔的柴草綠了黃了,覓食的候鳥來了去了,,歲歲年年,,年年歲歲,桑園峽的黃河總是那么幽靜,、安然,,只是那河水的表情,清了渾了,渾了又清了,;黃了綠了,,綠了又黃了。時光流轉(zhuǎn),,歲月更迭,,黃河里的山山水水,總在展示著不同的風韻,。這就是黃河,,我們的母親河,養(yǎng)育我們成長的河,,誰又能說,,它不是一條癡情的河,不是一脈熱血的水呢……
□魏著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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