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人長期漂泊在外,，不堪落寞,；當(dāng)親睹他鄉(xiāng)“門巷蕭疏秋色闌”的清冷,，那種思鄉(xiāng)之情便與日劇增——這使我更加懷念起故鄉(xiāng)的秋來……

記憶中故鄉(xiāng)的秋，溫馨,，安泰,，豐饒,，美麗。風(fēng)輕云淡中,，那湛藍(lán)的天空,，猶若浩瀚無垠的大海一碧萬頃，總能讓人心馳神往,；透明的空氣中纖塵不染,，彌漫著季節(jié)濃郁的果香,；貪嘴的麻雀跳躍在田間地頭，七嘴八舌地品頭論足,，涉獵著莊稼人的勤勞和汗水,；暖陽怡人，不溫不火,，用寬闊的胸襟普度天下之眾生,；秋風(fēng)輕舒衣袖，素手過處,，落葉飄零,，幾分從容，幾分靜美,；地里的莊稼隨之竊竊私語,，不知所云。

“空山新雨后 ,，天氣晚來秋”,。靜夜里，躺在窯洞的火炕上,，聆聽雨打芭蕉或梧葉秋聲,，猜忌秋姣好的臉龐梨花帶雨，領(lǐng)略她淚眼婆娑的纏綿,，心頭則泛過幾許愜意,，幾許悵然。翌日清晨,，煙霧繚繞,，幾近使人南北莫辨，在撥云見日后,，萬物之靈皆顯山露水,，蘋果上亮晶晶地閃爍著五彩斑斕，高挑著向上的尊嚴(yán),；白蔥亭亭玉立,，愈加挺拔。因為雨水充沛,，云里霧里成為常態(tài),，而籠罩在煙霧深處的叮當(dāng)聲和吆喝聲戲謔著秋的靜穆與溫婉——白露如期，麥種伊始,，作文課上,，老師已為我們擬好了關(guān)于秋播的命題。

一邊播種著希望,，一邊又孕育著稔熟,。秋野里，曾經(jīng)翠綠的玉米葉依稀泛黃,，碩大的玉米棒不堪重負(fù),，扎下了謙遜的頭；豆莢的葉子業(yè)已脫落,，早就做好了被“提拔”的準(zhǔn)備,；而遲一點入倉的米谷類作物，卻貪婪地享受著秋陽的恩賜,，極力使自己更加地充盈和飽滿,。與此同時，菜園里的各種蔬菜也忙于“平分秋色”：白蘿卜耐不住寂寥,，探出或白或綠的腦袋,，在綠葉底下偷窺秋的風(fēng)韻,；土豆掀開泥土，向主人證明著它的存在,；大白菜“一身冰清猶染霜”,，幾多端莊,，幾多蔥蘢；果園里的“青冠”,，“紅香蕉”，有如紅男綠女,，競相綻放自己的成熟和誘人……

記憶中人們習(xí)慣于將秋稱之為金秋,，金色的田野里,，孕育著淳樸鄉(xiāng)民們至為金貴的希冀和向往——那于苦于辛收獲的季節(jié),！當(dāng)晨霧褪去薄紗般的朦朧后,，你發(fā)現(xiàn)一夜之間原本淺黃色的麥苗深綠了很多,；陽光下,，晶瑩剔透的晨露稍縱即逝,，這使我不由地喟嘆于自然多變中的微妙。田野里,，到處是忙碌的身影,；場院里,，窯洞前，摘下來的玉米堆成小山丘,，還有花生,、土豆,、向日葵，都進(jìn)入最后采摘階段……門框中,，窗臺上,，屋檐下,，剝了皮的玉米被整齊有序地碼起來，等待著在秋冬中自然風(fēng)干,；一串串辣椒,，紅棗被掛在門楣兩側(cè)——那是一種儲藏方式,，又似乎是一種裝飾與火紅的榮耀,。

秋天的日子就這樣在不經(jīng)意中消逝。門前的小院里,，白嫩的瓠條已搭在了架上,，白蘿卜已被切成了片或條,，蒸熟的茄子已盛裝在容器中——秋收冬藏,，它們在經(jīng)過一定時間的浸泡和腌漬后，最終成為人們過冬的蔬菜,。米谷類莊稼最后“登場”,，谷穗子像那松鼠的尾巴，沉甸中卻又多了些輕佻,，但這并不影響莊稼人對它的青睞,；目及所處，無遮無掩,，冬小麥一地新裝,，盡顯碧綠；一群麻雀從頭頂飛過,，叫聲中透出歡快——那分明又是偷吃了誰家場院里晾曬的谷粒,；對面村落的廣播里,，傳來了陜北民歌《秋收歌》,，優(yōu)美的旋律,，穿過千溝萬壑在釅釅的空氣中迂回流淌……

“一場秋雨一場寒”,，老人小孩逐漸厚實起來，做好了御寒的準(zhǔn)備,；忙碌了一年的莊稼人難得清閑一回：年輕人打扮得精致亮麗，競相趕集逛廟會,，步履瀟灑,，盡顯其異樣風(fēng)采,；上了年紀(jì)的大媽們坐在向陽的門檻上，一邊做著針線,，一邊家長里短,，話里話外；房檐底下,，身體臃腫的老頭兒，憨態(tài)可掬,，坐著個小馬扎,，或楚河漢界，運籌帷幄,；或觀棋不語,，暗藏心機(jī)。孩子們鶯歌燕舞,，小手里攥著烤過了的紅薯,，歡呼著，雀躍著,，相互追逐嬉戲,。

“秋宵月色勝春宵，萬里霜天靜寂寥”,。夜色漸濃,，浩渺天際，繁星璀璨,；月光如水,，蒼茫于天地之間；群山延綿,，搖曳著或明或暗的燈光,，沐浴在輪月玉潔的陰柔之中；原野里顯得空曠而沉寂,，深邃的天空清寒幽遠(yuǎn),，幾分寧靜，幾分祥和，更增添了夜的安恬和凄迷,。院子外的空地上,，各色野菊“異彩紛呈凝霜露，千姿百態(tài)向晚秋”,，疏影橫斜,，暗香浮動，沉醉于低垂的夜幕中,。

俱往矣,！如今，徜徉在他鄉(xiāng)街頭,，一邊聞聽“穿林打葉聲”,，一邊“吟嘯且徐行”。最憶舊時故鄉(xiāng)秋——那氤氳在季節(jié)里的醺醺酒香,，那浸潤在季秋中夜露晨霜的麥苗,，那人，那景,，那鮮活的容顏,，像一縷清淡的風(fēng)，掠過史海,，蕩起了我記憶中永不湮沒的漣漪……

□祁潤禾